中國文人共同的目標是,如司馬遷所說「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,成一家之言。」儒教或儒士的宗教觀,並不像西方猶太教、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傳統,是以上天為父,中國文人是追求天人合一,認為人最高的境界,就是建立恢復天地剛形成時的古代傳統風俗社會,就像孔子稱自己是信而好古的人那樣,希望與天地萬物相合,回復古典。西方傳統則認為,萬物是神創造出來人類統治的,也難怪科學與工業會在西方先發展起來,而我們東方則一直在追求與萬物之間的和諧,與復古。
記人,以蘇軾的《方山子傳》為例,第一段就是文章的結論,十分新奇,沒人會這麼寫記人的傳記。第二段陳季常聽了蘇軾的說明後,只寫他「俯而不答,仰而笑」,是個了不起的寫法,在不直寫的狀況下,讓不同時期的讀者可有不同的體會。第三段用問句「此豈無得而然哉?」,要讀者去思考,又用問季常的「方山子儻見之歟」問句,回應第一段的結論,與第二段遇到陳季常的故事。正常的時間順序應該是先第二段,然後第三段,最後第一段結論。蘇軾這麼一倒轉,讓《方山子傳》成為一篇讓後世極難模仿的好文章。
記事,以歐陽修的《真州東園記》為例,前兩段可以看到他駢儷的文采,文章雖寫是子春曰,這應該不是真的子春說的內容,而歐陽修只是紀錄,而是歐陽修的創作,第三段則藉子春的話道出他的心聲,有感人生無常「有時而皆去也」,建園子這件事或是寫文章這件事,都是基於「豈獨私吾三人者哉」的緣故,希望一方面自己享樂,一方面也為後人留下一些幫助,讓人記得自己的存在與貢獻。
記景,以柳宗元《至小丘西小石潭記》為例,第一段,可以看到用一個八字的長句開頭,然後接著一長串三字、四字,甚至兩字的短句,是善用長短句來營造氣氛的方式。
記物,以韓愈的《畫記》為例,第一大段用鉅細靡遺的機械式手法紀錄畫上的人物數量,一方面符合魏晉的寫法要求,又在最後一段,補上他何以要記錄此畫的緣故,因為他感念原主人畫此畫,最後又與此畫分開二十年的故事,乃將這幅他摯愛的畫,送還給它的原主人,頓時,覺得之前第一段,這麼故意、呆板、機械式地數有幾個人、幾匹馬,似乎都有了緣故,是因為韓愈極愛此畫啊!
韓愈還有《殿中少監馬君墓誌銘》用一個故事說他與馬君祖父、父親、馬君三代的交情,從馬君還是小嬰孩,祖父過世,父親過世,到為他寫墓誌銘,嘆人生有什麼是長久的呢?好文章就是要寫,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的內容。
蘇軾《赤壁賦》與《後赤壁賦》,《赤壁賦》從「變」談到「常」,從嘆歷史人物「而今安在哉?」到「自其不變者而觀之」看自然萬物的無盡,萬物是造物者的無窮寶藏,卻是無私地與你我共享。《後赤壁賦》回到人類現實的孤寂感,當朋友不在陪伴同遊時,景物似乎也變了,東坡也感到「四顧寂寥」,夢二道士來問「赤壁之遊樂乎?」東坡認為是先前的「鶴」與「自己」在夢中化成兩位道士,鶴來當他的朋友同遊,由「變」到「化」,「化」就像落葉化成護花春泥一樣的意思。
豐子愷寫《山中避雨》將平凡人因偶遇,一同唱歌的趣味,在這個萍水相逢的故事裡,很純淨優美地表現出來,人類各種學問,不論文學、科學、哲學,目標都外乎是希望能將偶得的靈光,變成常存的光明。周作人的《蒼蠅》則是一篇純粹好玩的文章,是屬於中國詼諧傳統,不是每篇文章都需要「載道」。
何寄澎老師結論,古文簡而有法,精緻鍛鍊,文氣可讀(抑揚頓挫),素材平易,感情真摯。反思近代,寫人不夠好,論辯不夠好,但在文章結構與題材上都有極大的創新。鼓勵我們要為自己而寫,追求自我提昇,寫人人可感的東西,追求寫出像蘇東坡一樣可流傳百世的名句。(江城子,十年生死兩茫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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